必须审慎使用抗微生物药物，以保持药效，扶持农业粮食体系建设及人类健康。

几十年前，联合国粮农组织（粮农组织）首席兽医官Keith Sumption在南部非洲完成了博士学位的研究。当时，维持牲畜健康的兽药稀缺，一年中只有几天能买到。现在，买药难不再是问题，取而代之的是药物大量使用造成的药效下降，耐药性上升。虽然能轻松买到药，但是如何才能持续获取挽救生命的基本药物，日益成为重大关切。首席兽医官畅谈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AMR）对于动物、作物和人类造成的挑战，以及解决之道。

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的威胁有多普遍？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据粗略估计，如今每年有 70万人的死因与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相关。若坐视不管，到 2050 年，相关死亡人数可能飙升至每年 1000 万人。  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认为，70万的人数低估了，由此可以推断，到2050年，由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引发的死亡人数会更加触目惊心。“我们已接近临界点；很快，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将取代心脏病和其他不良生活习惯引发的疾病，成为头号致死因素。”当前，我们的首要之急是提高对于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的认识。因为我们需要改变行为，这一过程极为复杂；我们也需要系统性的优质数据来支持干预和宣传工作。

气候和极端天气如何影响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

许多微生物在温暖条件下大量繁衍。因此，气候变化可能增加微生物引发的人类、动物和植物疾病的传播速度，提高微生物耐药性。同时，极端天气和自然灾害破坏基础设施，导致面积有限的安全地区的人口更加集中，医疗服务压力增大，疾病传播率上升；人们因此更频繁地服用抗微生物药物。气候变化还将给粮食生产体系造成重大压力，农民不得不增加抗微生物药物用量，满足全球粮食需求。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我想强调，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问题越普遍，我们可用的药物就越少。依靠药物对抗疾病的能力将会降低。因此，我们不得不更多地依赖预防性措施——也就是我们今天大力推广的措施。

全球粮食农业部门能否降低抗微生物药物使用量？

我要开门见山地指出，一味地呼吁减少用药量，是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我们必须妥善管理动物疫病风险，别无选择。以牲畜为例，若一头奶牛感染了用抗微生物药物可以轻松治疗的疾病，农户当然会选择用药；否则，奶牛死去，他就丧失了毕生积蓄。尽管如此，若能贯彻动物卫生和管理措施，选择合适的品种，增强动物营养和福利、提高生物安全，就可以降低对抗微生物药物的需求……作物也是如此：如果选择优质土壤、做好育种，选对种子，就可以避免用药，当然，有时我们需要做更多。抗微生物药物也用于保护作物，常见的作物有水稻、西红柿和柑橘类水果。如果全球突然终止使用抗微生物药物，而不采取其他措施防止并控制动植物疫病，粮食会大幅减产，危及粮食安全及农户收入，尤其会影响最弱势的人群。考虑到某些地区的生计风险更高，自1950年代起就在农场使用抗微生物药物的高收入国家理应帮助发展中国家，采取循序渐进的措施，加大资源投入，以加强农场的生物安全和生物安保水平。 

是的，我们可以减少抗微生物药物的使用量。但减量的同时，需要给生产者提供保护牲畜与作物的新选项。实际操作很困难，一部分原因在于农户认为抗微生物药物能简单快捷地解决问题。我们给农户提供的新选项必须兼顾动物卫生、动物福利以及产量。但是，我们也需要重视从通过动物排泄物进入环境的抗微生物药物残留。我们要摆脱对抗微生物药物的依赖，提高健康水平——我说的是包括人类、动物、植物、作物和环境的"同一个健康"。为此，我们需要通过合理的政策、更好的沟通和便捷的措施。从某种意义上，抗微生物药物也是不良生活习惯引起的。

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对于快速增长的农产品生产部门——水产养殖业是否构成威胁？

水生生物所处的环境中有大量微生物，其中一些是潜在的病原体，是否引发疫病取决于宿主、病原体和环境等各种特定因素。野生和养殖水生动物族群中都存在微生物，多数情况下，微生物与水生动物共存，并未引发疫病或致死。预防疫病和卫生管理的关键在于水产养殖与生物安全的良好做法，包括谨慎且负责任地使用抗微生物药物。使用抗生素药物替代品刺激动物体液或细胞介导免疫应答，能有效减低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发生率。使用疫苗接种、饲料中添加益生菌和益生元、管理肠道微生物群、植物疗法和使用不带病原体的种群等尝试都取得了一定成功。 

我们的目标是不是淘汰抗微生物药物？

必须承认，哪怕没有直接使用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依然会上升。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的特征可以通过土壤、水体和其他载体传播，甚至在有污染的环境中蔓延速度更快。生物安全措施，比如改善农场卫生条件，能减缓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传播，但是消耗大量资源。现在，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问题在中低收入国家尤为突出。这就说明，遏制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不能仅靠减少用量，其他因素同样重要，比如改善卫生条件。

我们的目标并非淘汰抗微生物药物，而是维持药物的药效。我们也需要依靠创新，开发新药物。在这一过程中，对家畜开展疫苗接种也可以发挥重要作用。还要注重个人卫生、饲料营养等因素，保障动物卫生，保持养殖户产量。

虽然我们还没有陷入不得不对动物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进行全球监测的境地，但是我们需要更优质的数据。有了优质的数据和可靠的监测，我们才能建立对于农业粮食体系的信息。我们对抗微生物药物减量使用的幅度越大，就越需要健全的测试机制来监测疫病和耐药性发生率。这就是良好的风险管理。从长远来看，我们别无选择。

粮农组织在应对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方面做了哪些工作？

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工作！粮农组织计划在超过40多个国家开展行动，降低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保护水生和陆生动物卫生、提高粮食和饲料安全、保护遗传资源、保障作物生产，做好自然资源管理、风险警报，依照行为科学。最新的《粮农组织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2021-2025行动计划》致力于提高利益相关方的意识与参与，加强监测与研究工作，并兼顾一系列治理与可持续资源分配的领域。自2018年以来，粮农组织与世界动物卫生组织和世界卫生组织联手成立三方机构，巩固长期以来的伙伴关系，核心目标就是应对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联合国环境署也是这项工作的重要伙伴。我们正在创建“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多利益相关方伙伴关系平台”，汇集来自人类、动物、植物卫生和环境领域的私营和公共部门利益相关方。

但我想强调，可以在实地开展的工作能够产生真正影响且有助于开辟更多有效路径。在世界许多地方，抗微生物药物的售卖缺乏监管，或参与交易的双方都不懂科学，不了解耐药性的风险。比如，仅在非洲和亚洲就有大约 200 万名专业辅助人员负责管理抗微生物药物销售，他们应接受培训，获得资质，从而认识到，自己能做的不仅是提供抗微生物药物，还能提供关于减少用药量的医嘱。他们需要通过不断的培训来维持专业水平。借助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对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相关问题的首笔投资，粮农组织正在尼日利亚、南非和乌干达开展试点项目。

试点项目促使人们从点滴做起，改变行为。下一步，项目会改善数据质量与获取，因为在许多地方缺乏数据。运用大数据有利于提供农产业效率，而有针对性的本地数据也能起到相同作用，生产者可以藉此评估成效，或与邻近的生产者比较产出。还有一项重要的契机在于，帮助专业辅助人员实现职业转型，从销售药品转为提供服务。重视专业辅助人员的作用也有助于打击不合格和伪劣药品。项目还有助于动员生产尖端动植物卫生产品的厂家，加入全球应对抗微生物药物耐药性的行动，做出更大贡献。粮农组织积极探索私营部门参与方式，帮助各方提高标准，尤其是为全球多数人生产粮食的小规模农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