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报道

毛里塔尼亚沙漠变绿洲

作为非洲绿色长城计划的一部分，土地恢复保护社区免受荒漠化侵害

05/12/2024

八名妇女围坐在一起，身着传统棉质长裙，色彩鲜艳夺目。她们盘腿坐在泥地上，旁边有一顶可供休闲的帐篷，但她们似乎无暇休息。

她们所在的米夫塔尔·凯尔村位于毛里塔尼亚首都努瓦克肖特以南约150公里，大多数妇女正在讨论园圃里的工作，其中一人在专心泡茶，毛里塔尼亚的薄荷茶泡起来颇有讲究，须反复将茶水在壶与杯之间来回快速倾倒，直至出现大量泡沫，再缓缓倒入小巧透亮的玻璃杯中，递与客人、朋友、官员或陌生人。

在这个“凉爽”的十月雨季，室外温度高达42摄氏度，但温度对泡茶没有影响。泡茶有既定的温度。茶歇时间并不长，女人们又忙碌起来，在社区综合农场（FACI）里照料果树、苗圃、饲料作物和鸡舍等各类活计。

对于特斯利姆·明特·苏伊利姆来说，忙碌的日子就是好日子，活儿干得顺利心情就好。这位女性社区领袖务实而坦率，对此直言不讳。为了防止阳光灼射，干活时她戴着墨镜，因此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肢体语言说明了一切：干活最重要。不难理解为何她被选为女性合作社的领袖。

社区综合农场项目自2016年启动，多年的辛勤劳动换来了丰硕的成果。社区农场周围的树木稳固了土壤，阻止了附近前进的沙丘。对于居住在沙漠中的村民来说，这些树木不仅保住了他们的家园，也帮助他们成功开展各项农业活动。

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粮农组织）防治荒漠化行动（AAD）计划精心挑选了特定种属的树木和草类，构建起活的屏障。作为保障的第一步，这一举措能有效防止如海啸般肆虐的风沙，对确保沙漠中定居点的安全至关重要。气温上升和人类活动加剧了土地退化，导致荒漠化，生活在这些干旱地区的社区首当其冲。

作为一项富有远见的解决方案，毛里塔尼亚和跨越非洲大陆8000公里之遥的其他10个国家共同发起了 “绿色长城”倡议。非洲联盟于2007年正式通过了这一愿景，期望在北非、萨赫勒以及非洲之角创造生产性景观，改变数百万人的生活。

尽管名为“长城”，但并非要建立藩篱，阻隔沙漠，而是通过星星点点的土地恢复和植树造林，帮助各个社区应对荒漠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和气候变化，从而减少粮食不安全和贫困状况。

恢复土地，增加收入

毛里塔尼亚防治荒漠化的斗争并非孤军作战，但处境却与众不同。该国90%的国土被沙漠覆盖，沙丘前移、土地退化和荒漠化的威胁显而易见，并不断加剧。如果不加整治，这可能意味着社区居民不仅会失去家园和村庄，还会失去生计、食物和饲料来源。

特斯利姆表示：“过去，一切都被沙丘占据，村庄周围存在着许多威胁。”

粮农组织防治荒漠化行动计划由欧盟出资，支持在绿色长城计划中开展恢复活动，将社区置于恢复和造林的中心，通过专业知识和培训来应对这些挑战，指导村民选择种植哪些树木和草类、在哪里播种以获得最佳效果，以及如何收获果实或种子以供未来使用。

粮农组织高级林业官员兼防治荒漠化行动计划负责人莫克塔尔·萨坎德表示：“该国三分之二的土地完全位于撒哈拉地区，人口和牲畜集中在南部。因此……干预措施首先旨在减缓或遏制荒漠化进程。但在人口聚集的南部，也需要采取一些干预措施，以便不断提高土壤肥力，从而改善粮食和饲料生产，提高收入。”

毛里塔尼亚仅有0.5%的土地适于耕种，大多数家庭依靠畜牧业为生。因此，选择能够为家庭和牲畜提供收入或生计的本地物种至关重要。

国家绿色长城署驻粮农组织联络员乌马尔·迪亚洛在谈到米夫塔尔·凯尔及其周边的布拉克纳和特拉尔扎地区时表示：“我们所在的地区受到严重的荒漠化威胁。”

“因此，当2016年项目启动时，我们首先试图保护所有的基础设施，同时，我们也开始采取保护措施（设立恢复地块），重点保护村庄周围的基础设施，固定威胁房屋和道路等基础设施的沙丘。”

通过种植本地适应性物种，如沙漠枣（Balanites aegyptiaca）、高度耐旱草类（Leptadenia pyrotechnica）和阿拉伯树胶（Acacia senegal 或 Senegalia senegal），粮农组织的专业知识正在落地，以促进土地恢复，增加社区收入。

特斯利姆表示：“我们还开始在房屋周围种植树木……自从项目实施以来，沙丘已经稳固下来，还长出了许多树木。”

身处沙漠不言弃

事实上，将恢复与创收相结合至关重要，这也是沙丘固定和土地恢复活动与建立社区综合农场同时进行的原因。

总部位于毛里塔尼亚的泛非绿色长城署科技主任阿巴卡尔·马哈迈德·祖古卢解释说：“我们设立了所谓的社区综合农场，原因有二。你知道，我们今天无法要求赤贫人群种植树木，因为这些树木4年、5年或6年后才能支持他们[获得收入]。”

他继续说道：“我们必须支持他们开展创收活动。这些活动可以在三个月、四个月、最迟六个月内带来收入。这就是社区综合农场的作用，首先确保人口的生计，以便他们参与重要的造林行动。”

特斯利姆所在的社区综合农场是国家绿色长城署在该国建立的首批社区综合农场之一。绿色长城署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地下水井和太阳能电池板用于灌溉，在农场周围设置了围栏，并提供了香蕉、芒果和枣等各种果树幼苗，最近还搭了一间鸡舍，新增一项颇为成功的创收活动。事实上，特斯利姆和她所在的社区已经自己出资扩建鸡舍，以维持并扩大生产。

迪亚洛表示：“这是绿色长城活动框架下建立的第一个社区综合农场……现在已经看到了成果。绿树成荫，生机勃勃。人们兴致高昂，妇女们尤其积极。不管什么时候来这里，都能看到她们忙碌的身影。这太棒了。”

通过培训，粮农组织正在帮助社区加强能力建设，使其能够自行继续播种和收获，同时维护并管理恢复的区域。

特斯利姆如饥似渴地吸收这些知识。尽管已经65岁了，但她对新鲜事物的学习热情却有增无减。她近乎调皮的笑容饱含收获新知的喜悦，笑意盈盈的眼神和嘴角仿佛在说：“我学会了”。

“特斯利姆是一位非常活跃的女性。我们在2016年与她相识，从那时起，她一直发挥着领导作用。她能够很好地调动妇女，在社区中备受尊敬。因此，她能够把大家组织起来......有了组织，一切就能顺利开展，就会带来成果。”

她凭借自己的才能领导妇女，决定由谁来管理鸡的销售，并让各位妇女轮流负责，以确保公平。

最重要的是，特斯利姆相信，在这片土地上，她们的付出不会白费，她们投入的时间和金钱将得到保护。

特斯利姆坦言：“我们希望这个项目越做越好。这是我们唯一的收入，我们把所有的钱都投入其中，以确保这项活动取得成功。”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比拉尔·乌尔德·塞勒姆的妻子与特斯利姆一起在社区综合农场工作，大约一公里之外，比拉尔在土地恢复区块监测树木。大多数日子里，他赶着牲畜来这里吃草。但今天，他正在检查阿拉伯树胶树。尽管收获季才刚开始，但他已经发现了一些像琥珀一样透明的凝固物。

阿拉伯树胶用途广泛，可用于邮票、软饮和口香糖等商品。阿拉伯树胶原产于撒哈拉以南非洲，是最具商业价值的树胶之一，即便在干旱地区也极具韧性，十分高产。比拉尔收获树胶之后，或为社区自身药用，或出售给工业买家。饲料和阿拉伯树胶是土地恢复区块的诸多经济优势之一。

比拉尔解释说：“这个项目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这里有阿拉伯树胶和牲畜饲料。在歉收季，我可以赶着牛群到这里放牧。我从这块地上获得了许多，还通过出售树胶获得收入。”

这并非偶然。在项目实施初期，关于选择哪些品种开展恢复和造林，就充分征求了当地社区的意见。

萨坎德表示：“社区是所有干预措施的核心。因此，我们首先要征求社区的意见。在磋商过程中，我们会了解他们对树种的偏好……社区会如何利用这些树种？第二点是了解他们希望进行何种类型的恢复。是用于饲料生产，还是用于果树种植？……我们努力了解他们想要的树种和现有景观的情况，在采取行动之前综合考虑所有这些因素。”

根据社区反馈的信息，粮农组织就可以给出建议，种植那些能够满足需求的本地高韧性品种。粮农组织还提供培训，教授如何及何时栽种、如何收集种子、如何以最有效的方式使用种植材料以及如何照料恢复区域。

比拉尔工作的地方就是磋商的结果。土耳其政府通过粮农组织在2018年7月至2023年12月期间实施的促进恢复、收入、发展和提供生态系统服务（BRIDGES）项目为恢复点提供资助。作为防治荒漠化行动计划的一部分，BRIDGES项目在毛里塔尼亚的布拉克纳和特拉尔扎地区建立恢复点，帮助恢复了超过3800公顷的土地。

通过整地和集水技术、机械固沙和生物固沙、播种和种植以及自然更新等手段，粮农组织与社区综合农场一道利用此类恢复地块为沙漠村庄服务。

对于特斯利姆和比拉尔来说，这些恢复点的变化显而易见。

比拉尔回忆说：“恢复地块阻止了荒漠化进程的推进。这块地从前都是沙丘，随着项目的实施，沙丘逐渐消失了。”

扩大规模

对于社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然而，“绿色长城”这类项目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在于如何在整个非洲大陆产生影响。毛里塔尼亚处于关键位置。

萨坎德解释说：“毛里塔尼亚处于一个独特的位置，对于其他需要帮助的国家来说，相当于入口、屏障或门户。例如，往南走，塞内加尔也面临同样的（荒漠化）现象。如果不能从毛里塔尼亚这一侧有效阻止，就会继续向南蔓延。”

然而，除了沙漠面积广大，毛里塔尼亚的另一项挑战在于该国也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低的国家之一。大片土地荒无人烟，这使得恢复活动变得更加困难。这也是创新对毛里塔尼亚如此关键的原因。

例如，恢复20公顷的土地，手工播种是常用的方法。然而，绿色长城计划所设定的目标是到2030年在毛里塔尼亚恢复50万公顷土地，或在非洲恢复1亿公顷退化土地，这时就需要其他解决方案来实现规模化。

在位于米夫塔尔·凯尔村附近的布拉克纳地区，一架大型农用无人机正在辅助巴格达社区的手工播种工作。

粮农组织向当地居民教授选种及播种速度和高度的技术知识，由此大大增加了这架无人机可以覆盖的面积。例如，在一块100公顷的土地上，社区居民手工播种20公顷，而无人机可以覆盖其余的80公顷。

萨坎德表示：“另一项新任务就是实现规模化。因此，除了辅助社区长期以来的手工作业，我们还开始使用无人机技术将植物种子扩散到需要的土地上，由此促进植被生长。”

这项创新是绿色长城计划未来工作的一部分。粮农组织希望获得并利用更多的无人机，进一步推动该国的努力。

将这项技术与其他低成本创新策略相结合，如为缺乏耕地的社区打造桌面菜园，能够充分利用现有资源以实现项目目标。

粮农组织驻毛里塔尼亚代表亚历山大·胡安表示，恢复地块是实现绿色长城这一宏伟目标的重要成就，但也是挑战所在：

“在划定区域，[项目]方法的有效性得到了证明，得到了社区的认可。我们看到了实地效果……但现在的目标和挑战是要扩大范围。因此，今天的问题是要规模化，必须积极推广所有行之有效的结果，这些成果有目共睹，只可惜目前仅限于某些地区。”

凭借专业知识、新技术，乃至对基本原则的反思（如更充分地利用本地物种），在粮农组织和政府合作伙伴的支持下，绿色长城计划正逐步扩展至各个社区。

通过防治荒漠化行动，粮农组织正在支持萨赫勒地区参与绿色长城计划的十一个国家防治荒漠化并恢复土地。然而，恢复土地和应对气候变化的真正目标是为特斯利姆和沙漠中其他面临荒漠化威胁的人们创造一个伟大的绿色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