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遗珍

09/10/2025

高柳珍从未想过要继承母亲和祖母的谋生之道。小时候，她常常看着二人早早离家，前往韩国济州岛东海岸潜水。每当合适的季节，她们会带着海胆、蝾螺、鲍鱼和海藻满载而归，以此养活一家人。

与许多同龄人一样，高柳珍努力学习，梦想有朝一日到大城市开启新生活。从体育专业毕业后，她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济州岛。然而，城市的打拼让她身心俱疲，甚至郁郁寡欢，最终她还是选择回到家乡，回归大海。

与母亲和祖母一样，她也成为了一名海女。这些济州岛传奇女性擅长自由潜水，无需氧气瓶，仅凭长时间闭气、娴熟的技巧和对海底地形的记忆，便敢潜入深海捕捞海货。海女能屏住呼吸1至2分钟，下潜深度可达5至20米，每天在海中作业时间可长达7小时。

高柳珍说：“在水下时，我满脑子只想着如何生存，不再胡思乱想。对我而言，大海就像我的第二个母亲，治愈了我的心情，也给予了我很多力量。”

正在消逝的传统

海女作为一种传统职业已有千余年历史，早在 1105 年的文献中就有相关记载。在济州岛，女性一直堪称当地人生活的支柱，她们是渔民、农民和母亲，往往承担着养家糊口的重任。

1970年代，济州岛共有1.4万名海女，但到了1980年代和1990年代，许多女性放弃了这份艰辛的工作，转而投身旅游业和柑橘产业。如今，岛上只剩下2700多名海女，其中不少是七八十岁的老人。

42岁的高柳珍是最年轻的海女之一。在她所在的村庄，目前仍活跃着83名海女，其中10人计划今年退休。而在她这一代人之后，几乎没有年轻人接班。

她说：“我担心未来会只剩自己一个人潜水，因此，只要有人愿意学，我都欢迎，我会毫无保留地教她们。” 

变化的海洋

不仅古老技艺面临失传，海洋的馈赠也在逐渐减少。受气候变化影响，济州岛附近海域水温持续升高，导致亚热带鱼类挤占当地物种的生存空间，而紫海星、蓝环章鱼等入侵性捕食生物也开始出现。在水下谋生的海女当前面临着新的挑战。

高柳珍回忆，早年总能满载而归，而如今的渔获还不到以往的四分之一。

“虽然我的技术越来越熟练，但大海似乎越来越吝啬。三年前，我还能晒出30袋石花菜，今年却只有7袋。”

尽管如此，她和社区仍坚持自行季节性禁渔，避免过度捕捞，并保护Obunjak鲍鱼等濒危物种，以增强海洋生态系统的韧性，维持生生不息。

海女认为自己既是海洋资源采集者，也是海洋生态的守护者。在济州道政府的支持下，她们清除入侵的紫海星，及时捕捞海胆避免其破坏海藻床，定期放流鲍鱼苗和海参苗，以促进海洋生态修复。

新的时代

海女面临诸多不利趋势，与此同时，公众对她们的关注与支持也在不断提升。

201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济州海女文化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23年，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粮农组织）将济州海女渔业系统认定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系统，以此认可海女文化的重要性，她们作为海洋生物多样性的守护者，践行可持续捕捞，彰显强大的社群精神。

济州特别自治道海女文化遗产课课长高京浩表示，这一荣誉意义重大。

他说：“此举提升了济州海女的地位，有助于将这份宝贵遗产传承给后代，并为当地社区发展做出贡献。尽管工作条件险恶，环境不断变化，海洋资源减少，从业者老龄化且后继者日渐匮乏，海女始终象征着女性的自强不息。她们植根传统渔业社群，坚守自己的生计。”

济州道政府致力于保护海女的生活方式。据高课长介绍，今年已投入273亿韩元（约合2000万美元），用于改善海女福利、补贴海女收入、优化海女工作环境，以及保护和传承海女文化。

目前，政府已为海女承担潜水相关伤病的医疗费用，为70至80岁的海女发放生活津贴，并为75岁以上想退休的海女提供相应福利。

此外，政府还举办海女节、海女主题表演与展览，并为民间举办海女萨满仪式提供支持。为了培养新一代海女，政府还开办了潜水学校。

这是一份工作，更是活生生的文化遗产

在这个快节奏的世界里，济州海女启示我们思考社群精神、可持续发展和自强不息。她们代表着另一种生活方式：敬畏自然的底线，和谐共生，而非无休止地索取。

高柳珍说：“人们戏称这份工作为3D工作，脏（dirty）、危险（dangerous）和吃力（demanding），但我却从中获得了莫大的个人成就感。”

“每天早上，照顾四个孩子让我焦头烂额，但一想到要去海边，我就会感到兴奋不已。今天大海会赠与我什么呢？海水让我感到兴奋，也让我感到治愈。”

海女之间有着极其强烈的社群意识。她们相互关照，彼此守护。她们浮出水面时会吹口哨，当地称之为“森比”，告诉同伴自己平安归来。“森比”哨音作为海女的一大标志，不仅是一种沿袭已久的行业习惯，更是承载生命的信号。

高柳珍解释说：“潜水时，大家都在彼此的视线范围内。我们不断用森比哨声互相呼唤，意思是我还在这里。”

“女性在济州岛一直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对我来说，海女就是女性，女性就是海女，这让我感到无比自豪。”

每年的10月16日是世界粮食日，这是致敬全球粮食英雄的庆典时刻。从农民、渔民到创新者和厨师，这些粮食英雄正领导着本地与全球努力，共同构建更具可持续性和韧性的农业粮食体系。我们人人都可成为粮食英雄：尊重食物、杜绝浪费、减少不必要的消费。我们的行动决定着未来，让我们携手共建更美好的明天。